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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乐]谢老板的包子铺(廿七~廿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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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七)

渐渐地,总算把这个夏天给熬出了头。

出伏已至八月,太阳老儿消停了,镇上的大伙儿也跟着松快下来。晚夏早秋有新的时令瓜果,蜜梨酸甜,晚收的桃子皮薄爽口;又是河产鲜美时,虾蟹摆满了沿岸细长的河船,还带着刚刚捕捞上来的腥气。持家的年轻媳妇买回去,或蒸或炒或煎,都摆上了镇上人家的餐桌;镇外渠塘交错的河里,红菱也成熟了,养菱人家的男人带着桶天没亮去河塘采摘,到清晨日出的时候,沾着水珠的红菱已经摆在了竹篓里叫卖。

谢老板用仙草、山楂、薄荷和陈皮泡了茶放在铺子中赠饮客人,大受欢迎,还有常客起早过来,只为喝这一口早秋茶。等到赶大集的日子,镇上的热闹劲更不必提,现杀的鱼、山上的菇、猎户的山猪和皮毛、村里媳妇的刺绣、行脚商挑担卖的竹篾,从一大清早开始,买的、卖的、换的、讨价的、吵架的,喧喧嚷嚷的吵闹声把路都给堵得严严实实,几乎挪不动步子。那些平日里躲在镇外或者山上的小妖精也走在人群里,止不住劲地四处张望,有的拿山上的药草换好吃的,有的则要换银钱给自己买好看的衣裳玩具——若是乐无异在这儿,一定要跑出去凑这番热闹不可,指不定还结交两三个小妖怪回来。毕竟夏季苦热,赶集的人不多;再往前,春天的时候他还是只懒睡的猫。

谢老板一边利索地装了两个肉包子,递过去的时候,突然问眼前的小狐狸:“诶,你们妖精里面,有跟人成亲的么?”

可怜才修得人形小半年的狐狸,本来睁着一双细细的吊梢眼盯着包子流口水,一听他这话,竟然一个哆嗦,抓起包子就跑了,留谢衣在铺子里目瞪口呆,道这小狐狸是搭错哪根筋不成——莫非以为我要跟你结亲?!喂——

谢衣又放了一圈包子进蒸笼,暗自摇头,世风日下、妖心不古,如今这些小妖怪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老板,来俩肉包子并一碗白粥……”

“一个玫瑰豆沙包。哎,那个,那个大一点!”

“老板,这儿的茶不要钱啊?……”

唔,谢老板在一通鸡飞蛋打的忙乱中,又悟出一个道理:有一个便宜捡的徒弟,确实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可是这样的徒弟,上哪儿去捡第二个呢?

 

赶集的日子人多,包子馒头什么吃食都卖得快,散集过后,等街上如织的游人散了,铺子上的米面馒头也卖个干净。谢衣收了铺子,跟旁边还开着的杂货铺打了声招呼,便往家里走。

一群还赖在他这儿的煤球精窜到他前面去,谢衣顺着掉下来的亮晶晶的煤灰往前一路走,忽然见那群小东西停在了自家小院前面的拐角上,又叽叽喳喳地蹦到了他的脚边。

谢衣心生疑惑,走到街角一看,只见自家门口等着一个人。

那人优哉游哉,气定神闲,还不知打哪儿掏了把竹编的椅子,前摇后晃地坐在那紧闭的门前。

谢衣大惑不解,走过去一看,嗬——这不就是山鬼老头……哦不,山神老爷么?!

 

(廿八)

“最近山上有点麻烦,我来办正事。嘁!尽给老子惹事!——哎哟,包老板你看,太客气了,又给我这么大一包子……”

“山神爷,我姓谢,卖包子。”

“差不了许……唔,许多嘛!”

山神老爷,哦不,山鬼老头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下,笑眯眯地接过谢衣递来的白白胖胖的包子,一咬便是一大口,说话都含混起来;主人谢衣本着对山神最后的一分尊敬,坐在旁边硬邦邦、矮一截的石凳上,并且将一壶新泡的茶放在了石桌上面。

“我这回有正经事,没带小鬼们下山。这两天河伯那老家伙回了洞庭老家,土地老头实在蠢笨木讷,我连个说话人都没有,我索性找你聊天解闷!”

谢衣诧异道:“河伯?!哪条河?”

“就你们镇上这条啊,我听说叫月亮河?”

谢衣脸上的表情更古怪了:“那条河还有河伯——就是河神?!那以往,以往……”

“镇上平日里洗衣服洗菜都在那河沟里,是吧?不碍事,他自个儿多洗洗澡就行了。”

“不,我是说,以往——”谢衣汗颜道,“以往乐无异经常跑那儿去抓鱼……”

山鬼险些被最后一口包子呛着,缓过劲来说了一句“难怪”,又道:“不过武夷乐家的面子他总得给,估计背地里把这小子骂了个狗血喷头!哈哈哈哈……”

等他笑罢了,谢衣这才问:“无异离开这里已经一个月了,山神爷听说过他的消息么?”

山鬼摇头:“隔那么远,我能听到什么消息——要不是他本事大,哪儿能跑到这镇上来?”

谢衣掩饰住心中的失望,又问:“那武夷洞天里面的一天,是我们人间的多少年?”

山鬼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啥?一天就是一天呗——唔,你说的‘人间一年、天上一天’,我们叫做大洞天。那里是神仙住的地方,普通的散仙小妖或者修道者都是去不了的。剩下的三十六小洞天,都与我们凡俗地儿没区别。”

谢衣稍微放了心。他知道从山神这里也问不出更多的东西,不再多打听,客气道:“我这里没别的好东西,山神爷想吃包子随时可以来。”

“好说,好说。”山神喝了半口茶,一拍脑门哎呀一声,“我这记性!本来是过来知会你,最近在镇子附近闹事的黄皮子,我已经逮到赶回去了。”

谢衣大感疑惑:“这事您也知道?”

“我怎能不知道?我这次就是下山来揪这畜生!”山鬼哼了一声,“三番两次下山来镇上惹是生非,这回我叫它三年内不得离开山头。我们做神仙的,也得为老百姓服务不是?”

谢衣总算又能对山神老爷多出一分尊敬了,问:“我给您打块匾额送来?”

“那就不必了。不过,谢老板啊——”山神爷又发话了,“待会儿给我几个包子带回去呗。”

“……”

 

山鬼惦记山里的小妖精,并不多留,闲话两句便告辞,却听门口那扇破木门被拍响了。

谢衣开门一看,门口站着三人,再定睛细瞧,中间的正是前些天见过的那本家老叔,旁边还有两个不认识的女人。

“大外甥啊,忙着呐?”谢衣还在发愣,老叔已经开口了。

“没忙,没忙。这二位……”

“都是熟人,别客气了,还让你老叔在门口站着?” 

谢衣一头雾水,让几人进了门。

山鬼老头见有人来了,也不表明自己的身份,拎起油纸包告辞,“谢老板忙着,我先走了啊,改天再聊。多谢你的包子!”

“老爷子慢走——”

 谢衣自也不敢怠慢本家的长辈,重新去泡了茶,请老叔坐了,又不知如何称呼眼前的两个女人。其中一个浓妆艳抹,嘴角一颗大黑痣,手里拿着条桃红色的小手巾,挑了谢衣对面的位置坐了;另一个身量偏细窄,年纪稍微大些,眉目间有些矜持,也没有急慌慌坐下,看起来不似镇上常见的普通农妇,穿了件纱绢上衣和襦裙,纵然谢衣不太懂女子装扮,也看出这衣服用的是上好料子。

“这是你李家婶,”老叔先示意了一下瘦高个女人,又指了指对面一口大红唇的,“那是马家媳妇。”

谢衣想起来了,这瘦高的,不就是李家的主妇么?前些天没关好自家的狗,让它溜到了家祠里,正是这家。需知镇上除了佃土地给农民的地主东家,再数得上“显贵”的,就是这李家。

而旁边那女人他虽然不认识,不过一听马家媳妇便也反应过来了——不就是镇上远近闻名、人称“光棍见愁”的马媒婆么?

谢衣狐疑地看了看老叔,又看了看马媒婆,再看看李家主妇,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极不好的预感。

“叔父,我现在还……”

“小”字被打断了,老叔咳了两声,打个哈哈:“你也不小啦——坐,坐,大伙儿都坐。”

几人刚刚落座,马媒婆便冲着谢衣招呼来了:“谢老板今年二十四啦?是不小了,该考虑婚配问题啦。……没有心仪女子?那也是应当的,谢老板是做大生意的人,哪能随随便便就看上路边的野猫野花呢?”

“……”

“话不能这么说——”老叔慢条斯理地开口了,“俗话说成家立业,成家那是放在前边儿说的。家里的事情,没人操持,还谈什么在外头立业?”

“哟!还是您会说话、考虑周到,我这年轻婆子不懂事……”

见这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地演了起来,谢衣赶紧插话:“我还……”

老叔一抬手:“马家媳妇也没说错。那些路边的歪瓜裂枣,自然是不能放在眼里。我们谢家这小辈,虽然不是大富大贵的大人物,那也是十里八村远近闻名的人才。”

“其实……”

“嗐,你这孩子啊,我看哪儿都好,打小懂事,学什么都快,做事情总比旁人快一步。怎么偏偏这么大的事情,你就赶不上你那堂弟了呢?”

“我看……”

马媒婆手里的桃红色手绢一挥:“看啥呀,再看就把好姻缘给看过去啦。……”

谢衣好几次试图插话,都被眼前这两人给打断,他索性不说话了,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到底要说什么。

过了一阵,眼前几个人总算挑破今天的来意了——

“李家婶子是你知道的,也是镇上好多年的乡邻了。你婶有个表侄女,年方二十,正是……”

谢衣没忍住,半口茶呛了出来。

“嗨呀,你看你,慌什么!二十是大了点,可是人家姑娘是一等一的好相貌,县太爷的连襟的外侄儿都还想去说媒哩!”

老叔说罢,跟李家媳妇打了个眼色。

那李家的这才咳了咳,夹着细细的嗓门开了口:“小谢老板,不瞒你说,我是相中你好久了,只可惜……”

谢衣浑身一抖,手中的茶杯晃了晃。

“——只可惜我们李家没个女儿,连着三个都是带把儿的,真是只得儿子命,没有女儿福哟,”说到此处,李家主妇得意地抿了抿嘴,继续说,“我是看着招娣长大的——就是我那表侄女啊——我们招娣做事勤快麻利,四更喂鸡五更喂猪天亮下地,推磨挑粪割猪草样样精通。身条儿更是不说了,下盘壮实,婶子会看人,我们招娣准是个生大胖小子的命。还有哪,逢年过节杀鸡宰鹅,不是我做姑妈的瞎吹,下刀放血比多少爷们儿都利索!……”

谢衣手中的茶杯终于洒出了几滴来。

“嗯哼!”老叔冷不防干咳了一声。

“哦……哦哦,”李婶突然生硬地止住这句话,话锋一转,“她老爹是个童生,招娣还认得几个字儿哩,上街买菜算账,从来没算错过,这就是读书人说的‘知书达理’——谢老板也识文断字,讨媳妇也得讨个有些文化的,往后就是比翼双飞、情投意合……”

“李李李婶,您先喝口茶。”谢衣顾不上许多,赶紧端了杯茶送到她鼻子下面。

他还没喘口气,马媒婆已经抢了先:“依我看,这真是桩天上掉下来的好姻缘!就算是王母娘娘来了,也没得话说。小谢老板,”她故作神秘地凑了过来,小心翼翼掩着大红唇,“你马婶已经替你去相看过了,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媳妇,现如今提亲的都踏破门了,咱下手可不能慢……”她说罢一笑,嘴边那颗乌黑的媒婆痣也跟着一歪。

谢衣汗毛倒竖。

这里说罢,马媒婆和李家女人又你一言、我一语地唱了起来。“马家媳妇和李婶说得都有道理啊!”末了,老叔一锤定音似的点点头,看着谢衣,“我看这事,我做主就替你定了,也是告慰你爹的在天之灵,如何?”

谢衣缓缓扭头看着他,感觉自己陷入了独自经营包子铺以来最大的人际突发危机。

但谢老板毕竟也是做大生意的人,没那么容易就被三言两语给拿下。他先谦逊地给自家人递了一杯茶过去,再不着痕迹地说:“叔父,能借一步说话么?”

老头见他面色严肃,愣了一下,两人打个哈哈,走到一边的葡萄藤下面。

“您可见过这个……这家姑娘?”

老叔神秘道:“她那侄女住在镇外三里的李家淀,我一个老头子怎么能眼巴巴跑去见人?不瞒你,大外甥,是你李婶托马媒婆上门来说的。依我看,准是他们相中了你的人才。”

谢衣不为所动:“叔父,虽说讨媳妇重要的是人品,但这么一天天挥刀弄耙,还——还下盘壮实,我怕娶进门,将来吃亏的是我这个谢家的人。”

“嘶——”

一提起吃亏的是谢家人,老叔脸上的喜色僵了。

谢衣眉头紧锁,接着又说:“若是真就这么草草订了婚事,万一日后要是吵架,这女子是个泼辣人物,两句话不合便抡个犁耙打人怎么办?大胖小子还没生,我先没了,您看这——”

“唔……”老叔闻言,眉头一琐,“不成!你哪儿打得过这彪悍农妇!”

“我哪儿打得过!” 谢衣当即爽快承认,又道,“况且,我家没有地没有田,不喂猪不养鸡,这姑娘是庄稼人,不会算账,我还得教给她管账。日子久了……”

老叔与谢衣交换了一个眼神,顿时目光锐利起来:“李家婆娘莫不是想唆使她那表侄女来抢你这爿铺子?——嘿!没安好心!”

谢衣做大惊失色状:“这可如何是好?”

“这事不能应!坚决不能应!”老叔重重一拍他的肩,“还是你周到,我老头子险些没防住!你等着,我这就去帮你回了这事。”说罢一转身,牛气冲冲地拔腿往回走。

谢衣假意“哎”了一声——实则万万没想到自己这叔父这么容易就被说服,准备的一席话还没来得及说几句,竟就这么打发过去了。

 

送走这三人,谢衣在原地一琢磨,知道是老叔自个儿那句“唆使她那表侄女来抢你这爿铺子”把自己给吓到了。

这位老叔是族老,在旁支嫡系分家并灶这些东西上精明了一辈子,最忌讳的就是外人来抢自家的产业——虽说谢衣跟亲族没多少往来,这爿铺子也全靠自己,谈不上什么谢家的家业,但这个猜测终究触到了他作为族中长老的底线。

打发走这一波,谢衣回头见自家灶房门边,一群煤球精正咕噜噜叠在门边看着他,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知道这李家表侄女的戏份是唱罢了,但这事——估计还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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