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1-

弃用lofter,写过的文都在谢乐文库,后续更新也在那里。

[谢乐]谢老板的包子铺(三十一~三十三)

春节快乐x5

掐指一算今天是202002022051,又掐指还有点存稿,就来凑个热闹吧。

再掐指居然还可以有20200222、20220202、20220222,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可见凑迷信日子是没完没了的【。

又,书面语里面其实可以把三十写作卅(卅一/卅二etc.),不过总觉得有点怪所以放弃了。



(三十一)

尽管这个本命年过得有些波折,谢老板仍然很庆幸自己有惊无险地将这个劫数给渡过去了。

从除夕前的洒扫除尘到迎财神、请家谱、拜祖宗,再到元宵镇上的灯会,连着半个多月的折腾忙碌,总算出了年,谢衣发现自己竟然没胖反而瘦了——想来是那群煤球精每天吃得太多的缘故,让他这个主人家都没机会好好吃饭。若是乐无异还在这里,天天为了一条鱼一个包子鸡飞蛋打、你争我抢、滚一身面粉碳灰大概是免不了的——谢衣对着空空的卧房想着那场景,淡淡一笑,随即又摇摇头,开门走了出去。


出了年过后的天气依然寒冷。正月和二月里土地还冻着,这段日子是庄稼人难得的农闲时间,除了除草收拾之外不下地,单是走亲访友、备耕备种、裁制新衣、疏井浚渠、修补土墙鸡舍也足够忙活一阵子;到了二月下旬开始春播,整个镇子随着沃土和春雨才渐渐回了春。

谢衣的生意自然没有农忙农闲之分,他对铺子上的事情一向认真,无论下雨还是冷晴都早早起身开铺子,在冷清的街上点亮第一盏灯笼。

春分一到立刻便是春播,庄稼人的习惯是起早不食,先下地干活,到了朝食才回来,恰好能在谢老板的铺子上吃顿饭,站在蒸笼旁边揣手蹭热乎气儿。

谢老板的包子铺是镇上顶出名的一家,快到晌午东西便卖得差不多,铺子里的客人也渐渐少了。趁谢老板闲下来,熟客拿去年孙老太的话打趣:“小谢老板,你的姻缘究竟啥时候啊?”

“谁知道!”谢老板一手在面面团上抹了香油,一手洒一把嫩葱和细盐,做漠不关心状,“孙半仙说‘天机不可泄露’,该来的时候自然便来了。”

“那你可得赶快了!再不快些,你家叔伯可又得急喽!”

“万一又是八字不合,那可咋办!”

乡邻都知道谢家那老叔在孙半仙那儿碰了钉子,提起来又是哈哈大笑,打着趣走远了,留谢老板在心里轻轻嗤了一声。

“包老板,来两个肉包子、两个豆沙包子和两个白糖包子!”

这话钻进耳朵的时候还伴随一串铜板落进罐子的清脆声,谢衣抬头一看——嚯,能对着一个“谢记包子铺”大大咧咧叫包老板的,不是山鬼老头还能是谁?

他旁边还站了三个吸着鼻涕的小孩,一个圆眼淡眉,一个凸嘴,还有一个尖耳朵,显见是三只刚刚变了人形的小妖怪,怯生生站在山鬼后面,不敢贸然簇到铺子面前来。

在谢衣看来,但凡小妖怪都是乐无异的近亲,因此他将蒸屉里最后几个包子都装给山鬼,问:“老爷子今天有空来这儿?”

山鬼也不客气,将包子丢给小辈,任他们嘻嘻笑着钻到一边分抢着吃,老头子这才踱过来,学庄稼人揣手:“带小鬼来玩玩——前些日子怕鞭炮,镇上的炮仗吓得它们哪儿都不敢去。又听小狐狸精说镇上有个包老板的包子好吃,等山上的雪化了,非央着我要来吃包子。”

“那孩子是什么?”谢衣认出尖耳朵是狐狸,凸嘴是野兔精,他冲那个眼睛圆溜溜的小孩怒努下巴。

“嘿!野猫哇!”山鬼看了一眼,“谢老板跟那猫妖住了些时间,这就忘干净啦?”

谢衣不由又打量了那野猫两眼,虽然同是猫妖,他却相貌古怪,并不似乐无异化形那般自然。

山鬼瞧出了他心中所想,道:“唔,这些小家伙本没得人形,好不容易修炼出来的。跟乐无异那样的猫妖不能比。”

“如何不能比?”谢衣正在收拾铺子,闻言抬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嗬,你自然不晓得。妖跟人一样,分个三六九等,我家这群小孩儿算是下等,见着道士不被吓尿裤子就算本事。”山鬼一本正经指点起来,“再比如小无异那样的,算是妖里面的头一等啦——爹妈都是高强的妖不必提,打小有洞天滋养,还能学南宗的法术;道行低点儿的,压根看不到他的真身。”

山鬼又待谢衣忙里忙外关了铺子,这才哼哼着说:“只不过他惯在你面前卖乖讨巧,不让你警惕他罢了。虽说无异没什么坏心,可谢老板到底是凡人,得警惕着妖怪的伎俩——”

谢衣不应这话,客气问道:“山神爷去我家坐坐?”

“老头子我不正等着你这话?”山鬼这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丢了过去,“我虽然馋包子,但也没白白吃的份。只可惜去年那会儿山里入了秋,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一开春,可不就眼巴巴给谢老板送礼来了?”

 

山鬼老头带来的,原来是早春的头采茶。镇外山上的茶树虽然名气远不及西湖龙井洞庭碧螺春,每年却也有茶商专门来采买到远处做买卖,山鬼管这大片山头的生息,自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茶树上最好的嫩芽给“偷”了来。他不稀罕人间银钱,便当做几个包子的回礼,随手就送给了谢衣。

谢老板不懂品茶也不好附庸风雅,自然也不知道自己拿着的竟是年年贵如金的明前头采茶。

醒茶温壶是没有的,悬壶高冲也是不懂的——火炉上烧滚了的沸水一股脑倒下去,哗啦啦沸反盈天,给泡掉一半,装在粗瓷茶壶里,端到了小院石桌上。

几个小妖怪在院子里嘻嘻哈哈乱跑,那野猫想来是没去过正经的房屋,兴奋得化了原型,爬上屋顶,正兴高采烈地在屋檐上打滚,磕碎几片瓦且不提,待会儿摔下来别哭爹喊娘。

谢衣只作未见,给山鬼倒了茶,也坐了下来,问:“山神爷,最近有没有听说无异——武夷那边的消息?”

“都小半年了,你还惦记着?”山鬼伸着脖子看了一眼谢衣泡的茶,心里啧啧两声暴殄天物,嘴上却没多说,顺口道,“他的本事比你大了去了,还需得着你操心?我瞧瞧——啧,这小崽子也没给你下什么迷魂咒哇!”

“……”

山鬼在谢老板认真的目光中败退一局,抓了两把稀疏的头发,道:“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前些日子,有个散仙路过我这儿,在山头借住了一夜。”

谢衣抬眼,见山鬼还在慢悠悠喝茶,自不敢催促,压着心急等他放下杯子,自顾自清清喉咙,又觑了谢衣一眼,这才继续道:“这借住的其实是个同行,不过比我晚进门那么百来年,这些天刚得道被封了散仙,才从武夷的仙班大会上下来。”

谢衣虽然不懂什么仙班大会,却知道是打武夷山来的,立即追问:“他见过无异?”

“仙班大会向来乱得人仰马翻,整个武夷洞天又大得很,大多散仙自然是没机会跟妖怪打交道,”山鬼见谢衣眉间闪过失望之色,嘿了一声道,“你先听我说完。他告诉我,自去年七月南宗两个真人出关以来,风平浪静,什么事儿也不曾有过。要说算个事儿的,也就是这才办完的仙班大会罢了!”

谢衣疑道:“可是……可是无异只是个小小猫妖,就算是受了罚,也不一定叫外人知道……”

“这便是你不知道的事情了。需知乐家虽然是猫妖,但在武夷的妖界也算是高门显贵——”山鬼说到这里,竖了个大拇指给谢衣看,“头一个!若是他家独苗有什么事情,可不是随随便便的小事!可是人说了,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自然代表乐无异没出大事——即便是被罚了,也未曾动真格。”

谢衣一颗悬起来的心这才落了地,真心实意道了谢。

“你谢我做什么,只让你放个心,往后就不必记挂这事了。日后我去武夷顺道拜会老友,自然记得替你带个好。”

谢衣一时语塞,看山鬼起了兴致逗旁边转来转去的几只小妖怪——与常人也没太大的区别,尖耳朵、吊梢眼还怪有趣的,一点不让人害怕,谢衣问:“我能去武夷么?”

“唔,凡人去那儿,我可没听说过……再说路途遥远,你一个普通人,得一步一步走过去,光是南宗山门就有三千八百阶,谢老板半点法力都没有,光是爬梯子少说也得走一天一夜吧?”山鬼见他面色不佳,左思右想,问道,“莫不是乐无异临走时候说让你去做客?”

谢衣没有否认,自然当承认了这句话。

山鬼见状却笑了:“嗐!他不是凡人,岂懂这千里迢迢都得脚踏实地走过去的辛苦。不过少年心性,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你怎把他的话当了真?”

此话一出,但见谢衣面色一白,竟然有三分恍惚,过了一阵才点头道:“说得是,叫山神爷看笑话了。”

山鬼见状起疑,可转念一想,乐无异跟谢老板之间能有什么事?因此只当谢衣是随口一说,便也不再多问,转移了话题:“我方才听河伯老儿说,谢老板近日红鸾星高照,多少家女子巴望着要与你结亲,可是真事?”

谢衣不料河神大爷原来也是个长舌的,无奈笑道:“这是哪里话?只是叔伯长辈操心婚事,我不孝顺,让他们白跑了两趟。”

“我听说,按人世的道理来看还是两门顶好的亲事!你怎么便拒绝了?”山鬼饶有兴致地追问。

谢衣于是又把这两桩事情说了一遍,山鬼听得哈哈大笑,似乎觉得谢衣被悍妇抡犁耙追打这场景极有趣,好不容易止住笑,又问:“我老头子看来,谢老板既然连着推了两次,怕是有心上人了吧?”

谢衣闻言一怔,还不知应当如何辩驳,忽然听到屋檐上滴滴答答的声音,抬头一看,一场昨夜没有下透的春雨又稀稀拉拉落在手中灰扑扑的粗瓷茶杯里,洇开了一个小小的水涡。

 

(三十二)

春雨虽稀、春云虽淡,但联起手来就跟长得没尽头的铺盖似的,把春色带到了这个江南一隅的镇上。从河里鱼虾变多到河边垂柳飘絮,再到镇外的山头参差不齐地被染绿,淅淅沥沥的雨水一落便落到清明过后,下到谷雨,已经是暮春最后一个季候了。

自上次雨后一别,谢衣没有再见到山鬼,以往赶集的时候偶尔会溜下山来的几个小妖怪也没了踪影。不过集市却随着河里、田里、山上收成的增加而一回赛一回地热闹起来,虽然还未到盛夏,瓜果蔬菜已经挤满了小小的蓬船,细细一条船往河渠里一推,便把朝阳和翠色全兜在了里头。

每个人的日子都很好,太平喜乐,浑身都是春雨天晴的舒坦剔透,可唯独包子铺的谢老板近日却觉得越发不安起来。

原因无他,只是——

“谢老板,还在卖包子哪!”

谢衣抬头一看,镇上出名的算命半仙孙老太冲他露出缺牙漏风的一笑,不等他答话便掐着手指连连点头:“快啦——就快啦。”

就这句话,谢衣已经听了已经快一旬了。可你若问是什么快了,孙老太却极神秘地笑而不答,晃着自己的赛半仙算命幡拐个弯儿往月亮桥上去了。

跟催命似的报日子,谢老板能安生么?您老人家倒是说说,究竟阳寿快到头了,还是悍妇快上门了?莫说左边卖布的小两口和右边的酱油铺掌柜,就连镇上路过的人也是好奇得很,纷纷猜这回孙老太婆算得准还是不准。一时之间,谢老板的婚事竟然成了镇上人人津津乐道、翘首以待的一桩大事:这亲啥时候成?跟谁成?怎么成?

 

四月初的立夏那一天,孙老太这半仙的声望,到了登峰造极、无出其右的时刻。

就在谢老板卖完了当天的包子,正要收摊打样的时候,那多日不见的马媒婆摇着桃红小手巾走了过来,笑道:“嗨呀!谢老板,你的贵人来了!”

谢衣看着她,总算知道自个儿从昨夜开始跳了一宿的右眼皮是怎么回事了。

 

(三十三)

媒婆说得不错,这回来的,还真是贵人——竟然是县太爷的姑表兄弟的大舅哥,托马媒婆这个“十里八村第一嘴”替自家十八岁的女儿说亲。

这事说来也简单,大致就是前些日子谢老板去县城办事,路过县太爷的姑表兄弟家大门的时候,被来探亲的大舅哥的女儿看到了——也不知道是这包子铺老板哪一点合了眼缘,总之这一看不得了,非说自己芳心暗许了。

县太爷的姑表兄弟的大舅哥虽然对自家女儿突如其来的坠入爱河极为焦虑,到底捱不住女儿一哭二闹三上吊,只得疏通关系、四下走动,把谢衣这人祖上八辈调查了一遍,发现谢家祖上也是出过员外郎的,勉强点了头,这才找上了马媒婆。当然,县太爷的姑表兄弟的大舅哥是朝廷命官的亲戚,少说也称得上国家栋梁上的一根椽子,自然不肯让女儿下嫁,而是要谢衣当上门女婿的。

谢衣越听,眼皮跳得越厉害。等马家媳妇把那户人家在县里通天的权势、女儿赛貂蝉的美貌夸了一番,谢老板觉得自个儿的眼皮已经快抽筋到睁不开了。偏偏还有一群凑热闹的街坊簇拥在门口,嘀嘀咕咕七嘴八舌地羡慕眼红,“谢老板好运道”“我就知道谢老板命里有福”云云,一时间谢老板是耳朵里嗡嗡嗡,脑子里也嗡嗡嗡地折腾。

首先,他的铺子开得好好的,尚无给别人当上门女婿的打算。

其次,他那日去县城,也没见着哪个赛貂蝉的姑娘。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别说赛貂蝉,就是赛嫦娥赛王母娘娘——谢老板压根就没有成亲的打算呀!

自然这些话是万万不能直说的。没有人会在他这个年纪还不愿意成亲;再者,老百姓哪里开罪得起官家的人,来提亲是什么人?那是县太爷的姑表兄弟的大舅哥,这是多大的脸面,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若是谢衣敢不答应,得罪了县太爷,那些叔伯族老非得跳起来抽他一顿不可!

所有人都抻着脖子等谢衣点这个卖身求荣——啊不,答应入赘的头,谢衣咽了口唾沫又清清嗓子,刚缓缓说了“这件事情吧”五个字,忽然眼角一闪。

他抬头一看,却见那门头罩上一道熟悉的影子一闪而过。

就在檐下乡邻还未反应过来的眨眼瞬间,一团橘色在眼前从天而降,周围的人不由自主往两边一退,大伙儿的视线刷地跟着落到地上,定睛一看——嗬!好家伙,竟然是只猫?!


哪儿来的什么野猫?!

那猫一下子就跃到了马媒婆身前,顿时吓得她花容失色,下意识地就要伸腿去踹,谢衣一句“不可”刚喝出口,却见那一脚正要落到身上的时候,弹指之间,眼看避无可避的猫顺势一滑,就窜到了谢衣脚边来。

谢衣想也不想,蹲下去一把将它抄起来,先抱——拎在了怀里,颤抖着小声地叫了一句“无异?”

怀中的猫没有挣扎,却也没有看他,只聚精会神盯着眼前那浓妆艳抹、穿红戴绿的女人。

“你这小畜生……”马媒婆脸上挂不住,一时也不管眼前的谢衣极有可能攀上县太爷的高枝,骂骂咧咧就要冲上来,忽然见那只猫冲她眨了眨眼,阳光下的猫眼变作细细的一条竖瞳。

“……”

马媒婆的动作一僵,却见猫的双眼又是缓缓一眨。

“……”

谢衣没看见发生了什么,只满面莫名,见马媒婆的目光变得有些痴呆,过了一阵,她梦醒似的冒出一句:“谢老板?这——我在这儿干啥?”

他还没反应过来,怀中的猫已经噌地跳了下去,跃到一众看热闹的乡邻面前。

这一跳,大伙儿的目光自然也落在了它身上,都思索这猫是打哪儿冒出来的,谢老板怎么二话不说直接动手抱上了?那媒婆怎么不打了?

哟!仔细一看,这不是——这好像跟去年那只——

咦?

去年……去年什么来着……

……

我家衣服还没收……

萝卜还在外面晒着……

坏了,我家婆娘好像半个时辰之前叫我吃饭……

——那,那我在这儿干啥?!

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摸不着头脑地面面相觑一阵,不晓得自己杵在谢老板家门口干啥,嘀咕着各自转身,竟然就这样散了。

眼前还杵着的马媒婆突然醒过来一般,一跺脚道:“嗐!我怎么上你这儿来讨茶喝了?我家那死鬼准是又诓我,自个儿溜去看那小贱人!”她说罢这话,提起裙摆,风风火火奔出了谢衣家的门。

谢衣呆在原地,最后看着那猫转过头来,蹲在原地,不吭声也不眨眼,就用那双金褐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了。






评论(6)
热度(34)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M1- | Powered by LOFTER